再如,在14世紀前,今日所說的「肉類」(Meat)這個字的起源,其本義乃是指「活物」,但為何到了近代,這個字已往「肉類」這個方向移動,當人們在吃牛肉時,絕對不會稱它為cowmeat,也不會把人們吃的羊肉稱為sheepmeat;可是對人們通常不吃的馬肉,則會用horsemeat稱之,也會用wombatmeat這個字,來稱呼英美人不吃的袋鼠肉。因此,「肉類」(meat)這個字裡,究竟有著甚麼樣的複雜意義?
再如,近代英美皆刻意將禽畜的蓄養,用工業概念來形容,個別的動物因而都成了「工廠的一個機器」(a machine in a factory),例如雞即成了「生蛋機器」(egg-producing machine),依次皆可類推。稍早前,美國農業部在一份報告中,甚至不提任何家禽家畜,而用「消耗穀物的動物單位」(grain-consuming animal units),難怪有人要調侃地說,根據這樣的定義,以後人也變成「消耗動物的人單位」(animal consuming human units)了。根據這樣的語用觀念,現在早已無人再使用「屠宰場」(slaughter house)這個字了,它已被「肉類工廠」(meat factory)所代替。而同樣的道理,捕魚抓蝦,則成了「海洋收穫」(harvest of the seas);而動物的毛皮則不說「皮」(skin),而用另一個字「毛皮」(pelts),它的交易則是「皮毛收穫」(harvest of pelts),以工業和工廠術語來說禽畜動物,它的意義又是甚麼?
上述所有這些有關肉食的語言問題,其實都是有答案的:總是使用「肉類」這個詞,而不指涉動物的名稱,以及將動物的名稱及其肉的名稱區別開來,其目的乃是在於避免掉「吃死動物」(eat dead animals)的相關意象與聯想。當代學者科曼‧麥卡錫(Calman McCarthy)即指出:「諸如肉類、牛肉、豬肉、小牛肉、雞肉等與動物名稱不相同的稱呼,都是語言的柔化劑。它可以讓那些想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(如吃死的牛、吃牛的屍體等),變得更加怡人。」而另外的學者塞佩爾(J. Serpell)則指出:「語言文字的隱藏,在多數的領域裡,乃是在於避開動物的被剝削。我們用『海洋收穫』來說魚蝦介殼,彷彿它們和種麥子一樣;我們用pelts 來說動物的皮毛,也用『收穫』來代替可怕的『剝皮』(flayed),這是一種刻意的美化包裝,目的是要遮掩掉動物和人類的親密關係,讓人與動物的疏離性擴大。」
打扮肉食惺惺作態
因此,如何隱藏動物這種食物的原來模樣,遂成了肉類飲食及語言使用的核心成分。當代飲食文化學家卡羅‧亞當斯(Carol J. Adams)在《吃的文化論文集》裡即指出,為了隱藏與掩飾肉類的起源,「肉類」這個字遂被逐漸形成。「肉類」(meat)這種字詞,在語意學上,乃是一種「大量詞語」(mass term),這種詞語只有整體性,沒有個體性與特殊性,於是,當人在吃動物時,那個動物個體性其實已告消失。